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綠城市局,晚上23:21。

“又是托夢?”方知遠問。

蒲玉楞了一下,隨即點頭。

方知遠的忍耐力越發強了,他這次沒有明擺著不信,面上看著甚至是有那麽一點相信,可嘴上依舊不死心又問了一遍:“你確定?”

蒲玉再次點頭,輕聲說:“方隊,我問你件事啊,如果是幾十年前的東西放到現在,可以驗出那件東西上面曾經沾過什麽嗎?比如……血跡之類的。”

蘇河耳尖最快,先一步回答了她的問題:“要是前幾年或許還不行,但最近幾年檢驗技術發展簡直就是神速,你要知道,犯罪手段在與時俱進,我們的技術也一樣,現在別說幾十年前,就是上百年前的血跡都能給你驗出來。”

“這麽厲害……”蒲玉驚嘆。

方知遠撥開擋在面前的蘇河,看著蒲玉,沈聲道:“拿出來吧。”

蒲玉:“啊?”

方知遠:“你既然會這麽問,肯定是知道什麽。你說呂建成是兇手,證據呢?既然都是托夢,上次給了你身高的提示,現在總該是實質性的證據了吧?”

蒲玉剛才告訴他們的,只是呂建成就是真兇這件事,當然還是以托夢的說法,她沒料到方知遠這麽直接,想了想,還是決定說出來。

“方隊,”蒲玉飛快眨眨眼,認真嚴肅地說,“呂建成的家,你們搜過了嗎?”

沒有。

也不能說沒有,至少方知遠是去過的,當時他並沒有發現什麽不對。

呂建成四十多歲出了意外,雙腿落下殘疾,不久後妻子跟他提出離婚,只留下一個尚在繈褓的孩子,那就是呂家棟。

好在呂建成年輕時做生意攢下來不少錢,他用那些錢給自己請了一個護工,也用那些錢養大了呂家棟。

後來因為他們坐吃山空,到呂家棟十歲大的時候,護工的工錢給不起了,年幼的他只好擔起照顧父親的責任,一轉眼十七年過去了,呂家棟從名校畢業,考到了教師資格證書,綠城最好的重點高中面試剛過,就等著最後出結果,所有的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走。

因為呂建成上了年紀,腦子也時常犯糊塗,那天方知遠到他們家,兩人之間的簡短對話大多都是呂家棟代為轉述的。

呂家棟告訴他,自己的父親因為癱瘓多年,平日裏很少跟人打交道,上了年紀之後連說話都開始退步,所以呂家棟才會請隔壁鄰居的小姑娘,放學後要是沒事就來陪老人說說話,正好也能賺點零花。

方知遠覺得奇怪,據他了解,劉伊家裏很窮,找兼職不奇怪,可呂建成在呂家棟口中分明是個不愛跟人打交道的,怎麽碰到了劉伊就能說說話了?

他想這兩個年紀相差這麽大的人真的能溝通,甚至成為關系不錯的朋友嗎?

方知遠相信有,但他看到呂建成之後又不這麽覺得了。

窩在輪椅裏的呂建成看起來不像個和藹可親的老人,他的面相很兇,也許是常年皺眉的緣故,像劉伊那樣的小女孩真的會願意跟他交談嗎?

也許是看出了方知遠臉上的疑惑,呂家棟無奈解釋道:“那小姑娘其實也很可憐,我聽人說好像還是棄嬰,可能是為了給家裏補貼點,所以才願意經常過來,因為我爸他會定期去醫院覆查,如果是去醫院陪護的話,我會給她雙倍薪資。”

說了半天,到頭來還是為了錢。

為了錢,丟了命。

一個這麽好的孩子,就這麽死在了自己最熟悉的教室,甚至差一點被人誤會是自殺,方知遠不敢想,要是當初真的以自殺結案了,他現在會有多懊悔。

方知遠看呂建成是個半身不遂的殘疾人,打從一開始就沒想到他會是兇手。

查案最忌諱的就是先入為主,他這次是犯了大錯,沒能一開始就註意到最關鍵的一點。

呂建成確實是個年近七十,雙腿殘廢的老人,但他並不是完全沒可能殺人。

說白了劉伊不過就是個孩子,體型瘦弱,又是認識的人,所以對他一定沒多少防備,被偷襲更不是沒有可能。

只是最重要的一點,方自願一直沒想明白,那就是為什麽屍體上完全沒發現他殺痕跡,一個人在受到侵害時,不可能沒有任何反抗行為,除非……她沒機會反抗。

夏桃突然推門進來,她剛才出去接電話了,現在手裏攥著手機,滿臉驚訝地看著方知遠:“方隊,二次解剖的結果剛出來,說是死者在窒息之前就陷入深度昏迷了。”

蒲玉和方知遠同時把目光投向她,聽她繼續往下說。

那是一種非常罕見的病菌,現存的少量資料裏提到過這樣的病菌只有地下深處才能找到,它們的生存環境是人類乃至機器都很難抵達的,加上初步研究後發現,病菌的作用只是會使人陷入昏迷,在醫療方面貢獻不大,花費大量人力物力去研究這樣的病菌,顯然是弊大於利,很快人們放棄了它。

法醫之所以認識這病菌,是因為曾經在學校了解過相關資料,對這種病菌留下了深刻印象,在經過層層比對核驗後終於確定,這就是當初在課外資料裏見過的那種病菌。

地下無人境才有的東西,為什麽會出現在一具年僅十二歲的女屍體內,法醫不知道,夏桃同樣想不出理由,接到電話第一時間,她想到了蒲玉所說的話,兩相結合,頓時是嚇出了一身冷汗。

方知遠聽完了解釋,沈默不言,而蒲玉臉上的驚訝並不比夏桃少,她幾乎是下意識說出了那句話:“難不成那東西是陰間來的?”

原本還在無所事事的江柳垂下了胳膊,盯著蒲玉,慢慢彎起了嘴角。

方知遠等人已經習慣了蒲玉說的那些話,此時更是冒出來一種認同的感覺:它們的生存環境是人類和機器都難以抵達的,要說是陰間、陰曹地府,可不就是難以抵達嗎?

方知遠忽然站起身,問夏桃:“呂家棟現在人在哪兒?”

夏桃一楞:“可能在、在太平間吧。”

方知遠朝門口走去:“聯系蘇河,開輛車過來。”

夏桃沒明白原因,但還是趕緊照做,一邊電話通知蘇河,一邊緊緊跟在方知遠身後,這邊電話剛掛斷,那邊就已經進了電梯,她忙問:“方隊方隊,你是懷疑呂家棟要逃?”

她回想剛才呂家棟悲痛欲絕的樣子,又想到他對警方的調查一直都是非常配合的態度,說實話,她從頭到尾,直到現在都沒明白這個呂家棟有什麽嫌疑。

但方知遠都下命令了,足以說明事情已成定局,呂家棟要是沒點嫌疑,方知遠是不可能叫人的。

再看跟在他們身後的蒲玉,這個從重點嫌疑人變成了提供線索的證人,蒲玉看起來雖然也緊張,可眼神至少是堅定的,夏桃心中更是多了幾分疑惑。

很快到了負二樓,電梯門打開,方知遠最先走出電梯,剛走出去便擡手攔住了夏桃和蒲玉:“你們倆就留在這兒。”

蒲玉戳了一下開門鍵:“為什麽?”

夏桃說:“守株待兔。”

蒲玉:“不行,我得去。”

她現在都當上鬼差了,雖然只是個臨時工,但工作在她手裏就沒個完不成的,目前為止,勾碟一共收到兩條彩信,也就是兩個任務,她是一個都沒完成,一個魂都沒勾著。

夏桃往後一退,直接將蒲玉擋住,對著方知遠一點頭:“我會看住她。”

如果說剛才夏桃對蒲玉還保留了幾分懷疑,那現在看到方知遠這麽做,那點懷疑也就徹底打消了。

如果蒲玉是嫌疑人,方知遠一定不會把她留下,也不會讓她聽到法醫給出的關鍵線索,更不會為了安全把人留在電梯裏,還特意讓她留下保護。

電梯門將要緩緩關上時,蒲玉找準時機從夏桃腋下的空隙鉆了出去,走廊裏已經沒了方知遠的身影。

夏桃哎了一聲,也跟著追了出去,兩人前後腳朝著方知遠剛才離開的方向匆匆跑去。

江柳像一道如影隨形的影子緊跟在蒲玉身後,他的聲音在狹窄的空間裏聽著很空:“你不用追了。”

蒲玉皺眉,腳步未停,輕聲道:“你在說什麽啊?”

江柳當然知道她過去要幹什麽,他說:“我叫你不用追了。”

蒲玉腳步一頓,不是聽到了江柳說的話,而是看到了走廊盡頭的人。

那是劉伊。

不是一直以來見到的那個劉伊,她現在的頭和脖子沒有藕斷絲連,她那身被鮮血浸染的碎花洋裙被幹凈校服替代,腳下穿著一雙潔白的帆布鞋。

如果不是蒲玉一開始就見過了她那副恐怖的模樣,現在大概只會把她當做一個陽光燦爛的學生。

但她見過。

她甚至還親眼見過她被人追殺,即將步入深淵的場景,所以此時的劉伊再純白無瑕,再像一個普通的學生,她都清楚知道,這個小姑娘已經不是活人了。

蒲玉一步急剎,夏桃一把抓住了她的肩膀:“你跑挺快啊你!”

蒲玉充耳不聞。

她正盯著劉伊,因為她清楚感覺到對方有話要說。

劉伊朝她走來,面上帶著微笑:“姐姐,謝謝你。”

蒲玉視力很好,觀察力也不錯,很快就註意到劉伊垂在身側的手指正在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透明。

她意識到有什麽事不太對。

但她沒有開口,她不想打斷劉伊說話。

劉伊走得很慢,也很輕,“我要走了。”

蒲玉眉頭擰成疙瘩:這就走了?可她還沒為她報仇啊。

劉伊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,笑意更深了,“我的怨氣已經沒有了,有人告訴我,我現在已經可以去黃泉了。”

那個人是誰,蒲玉心知肚明。

但黃泉,是黃泉路嗎?

蒲玉沒有問出口,因為劉伊已經走到了她面前。

“姐姐,真的,很謝謝你,等到了那邊,我會像保佑爺爺一樣保佑你的。”劉伊說。

劉伊的聲音不像是從嘴裏發出來的,更像是從遙遠的天際傳來,空曠,若隱若現,明明說話的人近在眼前,但蒲玉就是聽不真切。

她的眼睛緊盯著劉伊已經開始透明的臉龐,看到劉伊張開若有似無的手臂,穿過夏桃,擁住了她。

蒲玉敢說,這是她感受過的,最輕的擁抱。

她想說什麽,卻無從說起,她知道劉伊是真的要離開了,盡管這離開來得突然,但她已經徹底感受到了離別的氛圍,確切來說,應該是永別。

蒲玉身體前傾,即便身體已經感受不到這個擁抱的分量,卻還是輕輕低頭,靠在了劉伊肩頭。

夏桃想要拉她往回走,卻被她用力甩開,她用極輕極快的聲音回答:“一路走好。”

蒲玉沒能看到劉伊最後的表情,即便沒看見,卻還是能想象到她一定在笑。

夏桃有點生氣,正打算把人強制帶回去,但蒲玉哇的一聲哭了,後背貼在墻上,直接蹲了下去,兩手緊緊捂著臉。

夏桃立刻沒了脾氣,摸著後腦勺左看右看,不知該如何安慰。

幾秒後,劉伊的聲音再度響起,這一次仿佛近在耳邊。

“姐姐別哭,也許,我們很快就會再見了。”

話音一落,哭聲戛然而止,“啊?”

再響起時,哭聲直接拔高一度,她抽抽地說:“我們還是不要再見比較好啊……”

一直站在遠處目睹一切的江柳,忽然噗嗤一聲笑了出來,隨即快步走去,穿過夏桃,在蒲玉面前蹲下,盯著她哭的上氣不接下氣的臉,說了句:“好醜。”

蒲玉哭得更大聲了。

但江柳隨即擡手按住了她的頭頂,順毛似的往下捋,一下又一下,聲音裏帶著笑意:“劉伊生前積累了很多陰德,到了那邊想考鬼差完全沒問題,不是你想的那個意思,蠢貨。”

蒲玉立馬收住,紅腫的淚眼眨了眨,嘴唇一張,口水連絲,“真的?”

江柳閉了閉眼,一點頭,收回手,“真的。”

夏桃是丈二和尚更摸不著頭腦了,她問:“你到底在跟誰說話啊?”

蒲玉答非所問,抽抽地說:“那她說的‘有人’,是你嗎?”

江柳臉上的笑意轉瞬即逝,“是我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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